案例回放:
来访者华先生,今年25岁,匆匆赶到咨询室,我给了他一杯水,说了声谢谢后,他喝了一大口,缓了缓:“我觉得我精神有点问题,当然,不是别人说的那种‘精神病’。”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鼓励地示意他说下去。
他继续保持着微微倾斜的坐势,似乎是避免与我视线的过于交集,开始了他的故事……
我从小就是那种性格内向的人,有些神经质,很敏感,我害怕看到老师的那种严厉的眼神,这会让我感到恐惧;当我被很多人包围着,注意着的时候,我会感到脸红,发汗。坦白说,我比较喜欢呆在家里的那种感觉,很轻松,很自在;在外面,总是少了些自在,说不出的不舒服。
我是双鱼座的,很喜欢想东西,天马行空的,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今天遇到什么事,我总是会想,会思考,我处理得如何?反映了我哪些不足?我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或许我就是想得太多,领导看到我的行动不足,总说我工作没亮点。
我是那种“偏要向虎山行”的人,譬如我最怕的是面对权威,最怕的是向当众发言,但是,我就是找了一份要经常面对权威,要写报告发言的工作。朋友之间如果问我一些问题,我当时没答上来,之后,我一定会去找答案,下一次,我不会在同一个问题上被问倒。
我对自己挺严的,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一个领导、当一个干部,如果我不对自己严格要求,如果我不能泰然自若地演讲、做报告,如果我不能在交际场合好好表现,如果我只是以我的性格找一份默默无闻的“技术工作”,我如何出人头地?
所以我要挑战自我,我换当下这份工作有两年了,我在工会里面做,每年大概有3次的公众演讲吧,做报告的话年末年终加起来也有3-5次,也许吧,我演讲、报告做了一千次的话,到那时候我就不焦虑、不麻木了;可现在,真的不行。
比如我做报告,要不让我第一个讲,或者我就最后一个讲,等待的过程真的让人抓狂;我坐在那里,心扑通扑通地跳;等到我前面还有一两个,我会离开,去洗手间转移下,我回来的时候,放松了很多,然后我又坐着等,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紧张又上来了,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十指的颤动感、脖子到肩颈这块是僵直的,脸红红的,轮到我的时候,我就照着我预先的稿子开始念,念完结束,如果可以的话,我马上闪人。
无论是做演讲,还是做报告,面对的都是各级领导,这大概是我最大的致命伤,面对演讲,我其实挺矛盾地,兴致勃勃而又忐忑不安,我觉得这是一个能让我工作更上一层楼的好机会,但我一方面又很担心我的表现不如人意,影响不好。我现在似乎能做到演讲前的不紧张了,但我怎么都做不到上台时的不紧张,大脑涨涨的、一片空白、身上都是汗、语速也很快,读完了就走人。一般我报告或演讲后,领导都会说我有点紧张。其实他们不知道,我哪是有点紧张,而是非常紧张。
去年,我妈妈告诉我一件事,说她年轻时与外婆、小姨一起要上城买东西,那个时候的农村,几乎没有什么公交车,她第一次看到四个轮子的车子,非常恐惧,在外婆和小姨的叫唤下,她就是不敢上去,为此,那天,她们三人就硬是没上城。
或许,我的恐惧紧张也有遗传的元素,我是不是一辈子都会那么紧张了?
专家分析:
当华先生把手伸直,向我描述他那种发抖的感受时,他说,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抖,虽然他现在并不紧张;我也尝试着把手伸直,感受那种腾在半空中的感觉,我“惊讶”发现我的手也在情不自禁地上下浮动,尽管我并不紧张;我把手放松,继续关注腾在半空中的感觉,还是会有轻微的上下移动。
我微笑着对华先生说,我第一次关注我的手,如果这种“抖动”是你说的紧张,我也在抖,和你一样,我不紧张,可是和你一样,我们都在关注手。
我拿出一支水笔,放在华先生的面前,我问他,如果你描述的那种紧张状态好像笔的左端,那右端会是怎样的呢?“比如说吧,我参加志愿者,我在展馆里,周围闹哄哄的,没人注意到我;或同学聚会,他们在那里嘻嘻哈哈地说,也不会突然转向我;或很好的朋友,我也不用刻意地和他们说什么。”“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当你感觉环境安全时,你不会如此关注、在意自己的表现?”
华先生的眼神凝聚到空气中的某一点,沉思过后,他说:“小时候,家里条件挺差,父母从早到晚地在外忙,四年级时,就开始洗大人的衣服,冬天时手上都是疮;六年级,就开始帮大人烧饭,第一次还被油煎到,那时候我就在想,我长大后一定要出人头地,成为领导,让一家人都过上好日子。“为了更好的生活,所有有机会让你证明自己的场合,你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关注自己了?”
“是,我很在意这些机会,可焦虑、紧张总影响着我,我试着不紧张,可当我不紧张时,我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声说你怎么不紧张了,于是,我又开始紧张了。”
在和华先生的咨询中,我逐渐看到,华先生的焦虑源于在其所重视的重要社交场合,害怕别人看出他的发抖、出汗、脸红;从而被认为能力不够强、不能得到更好的晋身机会,且由于华先生并不是害怕大多数社交场合,这在心理学意义上被定义为“非广泛性的社交恐惧症”。
和大多数社交恐惧症患者不同,最让华先生害怕的演讲和做报告场合,正是其“偏向虎山行”而主动争取得的“工作机会”,且其强烈认同“如果给我1000次演讲机会,我就会像读书一样没感觉了”。可以说,华身上存有强大的抗焦虑动机。
但颇具玩味的是,当他发现自己在重要场合不焦虑的时候,突然又开始想念,并立即能够感受到这种焦虑了。
“我要对抗焦虑”是华意识里的台词;“我怎么可能战胜焦虑?”或许是华潜意识里的台词(我的妈妈如此恐惧焦虑,身为他的儿子继承了这种宿命);“我非常关注我的焦虑症状——出汗、呼吸加快、面红、胃肠不适” 是华的行为表现,随着这种关注的不断泛性,焦虑和紧张被强化成一种习惯模式,华对自己焦虑程度的认知也在逐渐夸大。
当他再次拿起水笔,对左端的焦虑状态及右端的不焦虑状态,以跷跷板的方式进行演绎时,右端的不焦虑比重明显高于左端的焦虑,而这表达的是其在演讲前2小时到演讲结束时的时段内的感受。
如果说要追溯这种焦虑的根源,华把其归结为对成功、对成就的强大渴望;这种渴望让他在任何可以表现和证明自己的场合神经紧绷,这种渴望也强化了他把焦虑视为洪水猛兽,而在一次又一次的扼杀焦虑而不得中,焦虑反而被强化和延续下来了。
专家建议:
从生理心理学层面来看,个体可能从父母那里遗传到一些广泛的,容易发展成焦虑的生物易感性,以及某种出现社会性抑制的生物学倾向。即便母亲的焦虑恐惧是确证无误的,华先生还是可以从后天的环境和自身的个性特质来找到战胜焦虑的正能量。
首先,华的勇敢面对焦虑场合,华的坚持与不逃避是他的有利武器;其次,华有一个较温馨的家庭环境,在家里,他是能全面释放的,并能得到很多正面支持。
当下,对华最重要的是,扭转那个渴望成功的我(这个我,是社会规范准则下的超我)和那个焦虑的、无助的我(这个我,是遵循快乐、享受的本我)之间的对抗关系,渴望成功的我把那个焦虑的我视为成功的拦路虎,它们之间发生的强烈冲突让调节两者间的“自我”无所适从直至崩溃。
所以,为华做的nlp疗法,完成的则是,让“渴望成功的我”承认那个“焦虑、无助的我”的存在,接纳它的需求,而不是扼杀和否认它的空间;让那个“焦虑、无助的我”认同、正视那个“渴望成功的我”的不易和苦心。
当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种互相认同的模式完全颠覆了华的固有习惯,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有了一定的初效;相信调整后的华,在其勇敢面对焦虑场合,及家人的正面支持下,能够走出一个自信而成功的人生。